专访广州轻工集团董事长曾郴湘：国企改革适合用“中药”
2021-04-28 10:32
上周，广州华糖食品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华糖公司”)的经理层完成了内部职业经理人转聘，成为其母公司广州轻工工贸集团有限公司(下称“广州轻工集团”)旗下第三家试点职业经理人制度的企业。
自3月以来，广州轻工集团已经三度试水职业经理人制度，频频释放改革信号。为何如此密集在下级公司推行职业经理人改革？市场化选聘和内部转聘有何不同？今年是国企改革三年行动的攻坚之年、关键之年，广州轻工集团还将在哪些方面做出改革尝试？国企改革的难点在哪儿？关键又是什么？
南方都市报专访广州轻工集团党委书记、董事长曾郴湘，畅谈战略思考，勾画改革路径。
广州轻工集团党委书记、董事长曾郴湘。
打破“铁饭碗”
从“管身份”向“管岗位”转变
南都：从鹰金钱公司到虎头公司，再到上周的华糖公司，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广州轻工集团已经在旗下三家公司推行职业经理人改革，请问是出于怎样的考虑？
曾郴湘：实际上，职业经理人制度改革是在集团战略目标逐渐明晰，并经历了一系列内部基础改革措施基础上才开始推行的，我们希望通过此举来建立市场化经营机制，深化企业内部“劳动、人事和分配”三项制度改革。三项制度改革是企业生产要素层面的市场化，包括劳动用工的市场化、企业家的市场化和内部薪酬分配制度的市场化，而这是支持企业市场化经营机制的基石。职业经理人制度、任期制和契约化针对的就是“人事”的改革。
虽然外界会认为不到两个月在三家企业推行改革措施，比较频密，但其实我们的改革是经过充分考量的，步伐有章可循。集团今年出台了《职业经理人制度试行办法》，对试点企业基本条件有明确规范，包括党组织领导作用明显、主业处于充分竞争行业和领域、企业生产经营稳定、建立了有效决策执行监督机制、企业领导班子团结且富有活力和创新精神等等，我们的计划是成熟一家推行一家，目标是到2022年在旗下充分竞争企业推行经理层成员任期制和契约化管理。
南都：我们看到鹰金钱公司是完全市场化的选聘，虎头公司和华糖公司则是内部转聘，为什么会采取不同的方式？二者的差别在哪儿？
曾郴湘：无论是外部引进还是内部转聘，核心是对经营管理者职业经理人身份的转换。推行职业经理人改革，我们强调的是一企一策，不能统一用一把尺子测量，要结合企业经营、团队、架构等等现状考量，改革的目的最终还是要能真正促进企业的发展。
鹰金钱是集团首个推行职业经理人制度试点的企业，通过市场化选聘职业经理人担任公司总经理，引入经过市场真金火炼的优秀人才带入先进的市场化管理经验，创造干事创业氛围。而虎头公司是根植海外市场多年的企业，要想通过外聘找到一个合适的职业经理人非常难，这种情况下，“生搬硬套”市场化选聘容易造成水土不服，所以我们采取“公开竞聘+聘任制”形式，在全集团内公开竞聘总经理，同时公司经理层成员全部转聘为职业经理人身份，实现任期制和契约化管理。
其实不管采取什么方式，核心都是从传统的“身份管理”向市场化的“岗位管理”转变，以固定任期和契约关系为基础，打破“铁交椅”、打破“大锅饭”，按市场规律对经理层进行管理，立下军令状，明确责任制，干得好就激励，干不好就调整，职务能上能下、收入能增能减，用成效看担当，以实绩定去留，强化“干好干坏不一样的导向”，充分激发经理层成员的活力和创造力。
南都：在您看来，推进职业经理人改革的关键点或难点在哪？
曾郴湘：最重要是解放思想，强化市场意识，在思想的观念上要跟上时代的步伐，与时俱进。为什么我们职业经理人制度改革要一企一策，不能用一把量尺推行？因为改革的落实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把大家的凝聚力和活力激发起来，形成改革的共识，改革才能很好地推进落地，不然往往事与愿违。同时还有两个关键点：一是岗位管理，而不是身份管理；二是精准考核，而不是笼统评估。
南都：第二个精准考核比较好理解，第一个“岗位管理”您能具体说明一下吗？
曾郴湘：“岗位管理”是任期制和契约化管理的基础。过去，对于国有企业的经理层而言，其最重要的两个标签就是“干部”和“级别”，也就是身份。无论是鹰金钱的“外聘”，还是虎头公司和华糖公司的“内部转聘”，我们都在聘任协议中明确岗位职位、任期期限、经营目标、薪酬待遇、退出规定、任期结束后续聘、责任追究等等，把这些作为董事会对经理层岗位考核的标准，这就是岗位管理。
广州轻工集团总部大楼。
改革有三大要点
定战略、建机制、选人才
南都：您怎么看推行职业经理人制度对于国企改革的意义？
曾郴湘：我前面提到，职业经理人制度属于市场化经营机制的一部分，而完善市场化的经营机制是国企改革的重要内容，是解决改革发展动力活力的根本措施。推行职业经理人制度是推进市场化选人用人，深化劳动、人事、分配三项制度改革的核心落脚点。
现在很多改革措施推进的难点都聚焦在选人用人机制不灵活上，所以要把国企改革长期以来推行的市场化激励约束相对等的管理机制建立好，才能使深化国资国企改革的各项措施真正落实到位。
南都：今年是国企改革三年行动计划的攻坚之年，但实际上国企改革早已不是新命题，作为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广州国企人，您的改革思路是什么？
曾郴湘：我一直在国企工作，从一线做起，经历了国企的改革发展，根据我个人对国企改革的体会，认为有三个核心点：定战略、建机制、选人才。
定战略就是明确方向，要有全局概念，明确企业优势在哪，未来发展方向在哪，方向明晰了，才容易形成合力，改革才能事半功倍。近些年国企也普遍越来越重视战略的制定，集团去年启动“十四五”规划的制定，聘请了国际知名咨询机构，按照国际视野、国内一流的目标来制定企业发展战略。
建机制就是要保障企业始终朝着正确的战略目标和方向运行，就像一列火车，只有行驶在正确的轨道上才能顺利到达目的地，机制是对战略目标达成的保障。
选人才是对实现战略目标的支撑，再好的战略目标、再好的机制，如果没有合适的人去执行，也是功亏一篑。机制的建立和人才的选拔是紧密相连的。这三个要点对企业普遍适用，但就像我刚才所说，改革没有统一标尺，根据不同企业的现状和特点，着力点也许会有所不同。
实际上，国家每五年都会出台五年规划，国企改革方面近年出台了国企改革三年行动计划，各行业还有行业规划等等，这都为国有企业制定战略提供了框架基础和方向指引。比较难的点在于机制和人才怎么解决，我刚才提到，机制改革涉及到思想观念的转变，这是比较难的，要通过有效的措施去推动。
南都：听起来建机制是最难的，它可能是一个系统工程？
曾郴湘：我觉得“建机制”的一个核心，就是要在党的领导下，在充分发挥企业党组织领导核心和政治核心作用的基础上，围绕建立现代企业制度，完善公司治理。职业经理人制度引入后，也需要通过完善公司治理内部，规范董事会与经理层、总经理与其他经理层成员之间的权责关系，同时明确经理层成员的岗位职责及工作分工，合理划分权责界线。把权责边界明确了，机制运转才会顺畅，才会形成合力。
目前，上市公司是最为规范完善的现代企业制度的一种形式，所以现在改革的方向是对于有条件的国有企业，鼓励上市，除了完善现代企业制度，也能够有效促进国资保值增值。虎头公司在完成职业经理人签约的当天也宣布完成股份制改造并正式挂牌，未来虎头公司将紧锣密鼓推动IPO，走上资本市场。而对于暂不具备条件上市的企业，可以通过混改来完善公司治理结构，比如，引进战略投资者，实行员工持股等等，把大家的利益跟企业的发展紧密地结合在一起。集团去年成立的广州轻出家电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就引进了49%的民营资本，集团旗下一些有条件的企业未来也可能会引进战略投资者或管理技术团队的员工持股。
改革不能一刀切
适合用中药这种温和的方法
南都：您能结合广州轻工集团的改革具体谈谈是怎么做的吗？
曾郴湘：我刚才提到我们按照国际视野、国内一流的要求来制定企业“十四五”发展战略，确定了“1-2-3-4-5”发展思路。1就是围绕打造具有国际竞争力的时尚消费产业集团这目标；2是指坚持产业经营和资本运营两轮驱动；3是指集团聚焦日用消费品、现代服务、时尚文体三大核心产业，打造“一体两翼”产业互动格局；4是打造资产管理平台、资金管理平台、投融资平台、创新创业平台四大平台；5是要实现制造智能化、品牌时尚化、机制市场化、经营国际化、治理精细化“五化”发展。这里面最重要的是我们经过自我诊断，从产业分散、品牌繁杂的现状中梳理出未来要核心发展的三大产业，也是我们改革发展的主要目标。
“一体两翼”里面的“一体”是指日用消费品这个核心主体，这里面涉及很多老字号品牌，他们在改革开放以来在全国很有知名度，比如“浪奇”洗涤用品、“虎头”、“555”电池、“双鱼”乒乓器材、“鹰金钱”罐头等等，像“虎头”、“双鱼”、“鹰金钱”很早就已走出国门，我们在日用消费品领域有良好的基础优势，所以我们的战略就是结合国家、省、市促进“老字号”振兴的政策号召，把这一块做优做强，成为集团战略核心。
现代服务主要包括集团的贸易、城市资产运营等业务。作为工贸并举的集团公司，我们年进出口额将近20亿美元，尽管今年受疫情影响，但集团控股企业一季度保持连续3个月进出口稳定增长，这种优势我们要保持；同时，我们运营的TIT创意园在广州也有一定知名度，拥有微信等知名企业进驻，2020年园区产值超过200亿元。这些服务业务是我们的优势，但需要从传统服务向现代服务转型，比如传统贸易要向供应链服务转型，所以对现代服务产业我们的战略是结合广州市增强国际商贸中心功能的定位以及城市更新政策进行优化提升，成为集团支撑业务。
时尚文体方面是作为集团的培育业务，比如我们的“双鱼”在国际乒乓领域都具有一定地位，中华老字号“第一福”经营黄金饰品及“三雕一彩一绣”艺术品，拥有独特的岭南文化特点但没有很好地展示出来，所以我们对这一块业务的战略是以广州实现老城市新活力、传承岭南文化为己任，实施创新发展战略。
南都：上面这些调整是否会有内部企业之间的整合？遇到过阻力吗？
曾郴湘：在主业方向明确之后，我们就着手进行了内部整合，为集团主业发展集中优质资源、培育土壤。我们把原来分属六家的贸易业务整合进两个集团主要的贸易平台企业；成立资产管理公司，对零散的、低效的、不具备发展前景的企业进行专业化、集中化管理，今年一季度人员优化了10%左右；整合集团旗下工艺、文化、创意类企业组建大新文创公司，打造集团黄金饰品及文创业务发展平台；重组现代投资公司，实现提级管理，打造集团投融资平台。此外，我们加大选人用人力度，共调整企业领导班子15户，调整职务24人。
对于改革是否遇到阻力，我其实前面也反复提到了，国企改革不能“一刀切”，无论是上面提到的内部整合，还是推行职业经理人制度改革，或是其他改革措施，都需要从实际出发，不宜照本宣科，适合用“中药”稳中求进、标本兼治。
南都：改革的成效现在已经初步显现了，达到您的预期了吗？
曾郴湘：今年是深化改革的攻坚之年，目前集团制定了包含6大重点任务、26项改革举措的国企改革三年行动方案，改革措施密度和力度前所未有。现在改革还刚刚起步，很难说一定会成功，谈成效也为时尚早，但通过几方面的改革后，很明显感到大家的精气神不一样了，对未来的期盼也不一样了。
以职业经理人制度改革为例，虽然我们刚开始试点，但虎头公司经理层内部转聘签约仪式那天，集团所有重点二级企业的董事长都参与出席了，我问他们有什么感觉，他们说心里痒痒的，我认为效果就达到了，这就是解决思想问题的一个很好的正向激励作用。通过三年内的考核情况决定三年后的岗位，让他们有目标、有积极性，也有压力和动力，作为集团来说，就是解决人才问题。
南都：广州市即将印发国企改革三年行动实施方案，轻工集团还将在哪些方面做出改革尝试？
曾郴湘：接下来，我们会围绕“一体两翼”发展做文章，对于日用消费品产业要充分发挥产业投资项目的作用，同时积极对外寻找合适标的，通过股权投资、并购等方式拓展轻工产业链上下游，打造高质量产业集群。对于现代贸易产业，我们会充分抓住双循环机遇，推进供应链服务转型，在城市资产运营上继续开发TIT文创园三期、TIT智慧园等品牌系列园区，另外集团于去年成立了资产管理与投融资两大专业化平台企业，用于对内资产重组和对外投资并购，其中投融资平台——现代投资公司也正在积极争取获得私募股权投资基金管理人资格。
对于时尚文体产业我们会大力发展“双鱼”体育产业以及“第一福”非遗文创产业发展。在机制改革方面，集团会继续推进职业经理人改革，原则是成熟一个推进一个，同时还将完善优化考核激励机制，最大限度激发企业经营者的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希望通过一系列新的改革充分释放企业活力，增强企业发展新动能。
策划：裘萍 江英
统筹：冯芸清
采写：南都记者 冯芸清 实习生 江铭欣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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