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文学网络版2023年第122期(总972)/邓嗣明/楚地:明星城沙市风华录(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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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3-12-25 10:52

发布于:山西省

原标题:荆州文学网络版2023年第122期(总972)/邓嗣明/楚地:明星城沙市风华录(3-2)

楚地:明星城沙市风华录(3-2)

邓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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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文学网络版2023年第121期(总971)

邓嗣明/楚地:明星城沙市风华录(3-1)

德龄公主:我的家在沙市

小时候,我们一家住在九十埠的接龙巷尾。

从杜工部巷穿出来,就到了中山路,那时,中山路人流如潮,商家栉比,极尽繁华之至。就在杜工部巷左侧,聚兴诚银行右边,有一座大花园。园内亭台映于花木之中,山石嶙峋,池水兴波,西式建筑傍于高大的梧桐树下,直柱的门楣上,浮雕着牌匾,曰:沙市商会。

裕庚花园旧址

如果进入花园,再往前走,是一栋七重大宅。这座老宅,如今还在,可高大轩敞的门楼已经拆除,庭院多已毁坏,留给人的是一副破败不堪的景象。它,就是如今的胜利街63号,清代沙市监察御史裕庚的官邸,德龄公主的乐园。

在老辈沙市人的记忆里,“德龄公主”应该不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吧?

德龄的父亲裕庚,字朗西,满洲汉军正白旗人,清光绪优贡生,初参两广总督英翰幕事,官太仆寺少卿、沙市监察御使、湖北布政使等,先后出使日本及欧洲各国,德龄及兄勋龄、妹容龄随行,并留学法国。因而,海外生活多年的德龄公主,会说多国语言,有着丰富的见识。

回到北京不久,即被慈禧太后赏识,和妹妹容龄一起留在紫禁城当了御前女官,深为慈禧所重。辛亥革命后,她在上海与美国驻沪领事馆副领事怀特结婚,后随夫去了美国。在怀特改做新闻记者后,德龄也开始用英文写作,出版了不少回忆清宫生活的作品,一时风靡海内外。

光绪十三年(1887年),裕庚任沙市监察御史,德龄随家来沙市,直到光绪十九年(1893年),其父升任湖北布政使,至省城武昌,12岁时从沙市离开。她来的那年6岁,在沙市生活了6年。

在沙市,她一家就住在九十埠的这所官邸里。

明清年代,沙市官邸,都时兴建造花园。裕庚在沙市任监察御史时,他的衙署后院也有一座花园,那里是童年德龄的乐园。多少年后,她仍念念不忘,在《再见了,沙市》一文中,她用大量篇幅描写那个美丽、幽雅的花园,她不知疲倦地徜徉在它的怀抱。有时,漫步在弯弯曲曲的小径上,看着前方假山上的洞穴,会不停地假想出种种鬼怪和飞龙的模样。春天,四处的树枝上都开满了娇美的花儿,她会一连在花园里呆上几个小时。一边欣赏着鲜花的美丽娇艳,一边寻思着它们有没有灵魂、有没有心肝、有没有和人一样的思想。

童年的德龄,对沙市的这座后花园,充满了深情的迷恋。然而,最吸引她的是池塘边系在柳树上的那只小船。

虽然她清楚地记得家人反复叮嘱过,任何一个小孩不得单独乘坐这只小船。可是,德龄与生俱来的顽皮和大胆,使她将那些叮嘱抛到了九霄云外。

池塘里长满了繁茂的紫菱,其中长势最喜人的那丛在池塘中央离柳树最远的地方。于是,她解开系船的绳子,摇摇晃晃跨进单薄的小船,向着长势最喜人的紫菱使劲儿划去,船却不听使唤,划出没多远就只会一个劲儿打转,而且开始令人心惊的颠簸……

她只好停止划行,把两只小手使劲儿伸向长得最好的那丛紫菱。然而,意外的事儿发生了。随着小船越来越严重的倾斜,小女孩“扑通”一声掉到了水里!

此刻,这个穿着棉袍、梳着辫子、扎着红丝带、像个长腿儿气球的满洲女孩,惊惶得停住了她一贯的窃笑,因为池塘里的水实在太冷了。她吓得要命,早就忘了那些长得最好的紫菱。

伴随一阵不小的骚乱,惊慌失措的家属和叫喊不绝的佣人赶到了池边,不论大家心里怎么想,总之大家都目睹了这个小女孩又一次的顽劣表现。当她闭紧双唇挣扎到池塘边时,她的模样十分滑稽——从脚底到辫梢全都湿漉漉的,小小的胸脯急促地起伏着。再看池塘里,原本悠游的金鱼被她吓得东躲西藏;那些刚才还让她全心向往的幽雅紫菱,现在已被她拔扯得点头哈腰,仿佛一群愚昧的信徒在向水底的偶像顶礼膜拜。

穿着华贵官服正准备接见官员的父亲,全然顾不上孩子臃肿棉袍里浸满了水,把孩子紧紧搂在怀里,不停地滴水的孩子在他怀里就像一捆湿透了的石棉。不管孩子的尖叫声如何刺耳,父亲于非凡的父爱。

沙市监察御史裕庚

那时候,她父亲正在沙市监察御史任上,官居一品。

德龄对这栋老宅描写最细腻的,是那间豪华的长方形大厅,厅里所有的摆设都是用纯天然麻栗木精制而成,所有的饰物都是蓝色调。麻栗木的屏门上雕刻有丰富的图案,她总是饶有兴趣地一一辨认、一一了解。印象里,图案中的龙和穿着古装的人物都惟妙惟肖。

如今,这座豪华的大厅早已荡然不存。豪华大理石地板,亦被荒草和乱泥所代替。不过,顶上粗壮的大梁似乎还在,依稀可见德龄所描绘的惟妙惟肖的龙和穿着古装的人物雕刻图案。

那年,裕庚要去沙市码头乘船到无锡处理一起教案,德龄就坐在绿绒帏大轿里送父亲去码头,一路上,她饱览了沙市街景:

我就是坐在这样的轿子里,行进在沙市湿滑的小路上。不知为何,轿杆的两端挂着装满水的桶。尽管轿夫已经小心翼翼使轿子尽可能平稳.但水还是不断地从桶里溅出来,洒到石头路上。铺路的石头又大又不平整,轿夫们行走在这样的路上确是一件艰难的事。

轿夫们步履艰难地走在沙市坎坷而狭窄的街道。镇上的女人们总是把晾晒衣服的竹竿儿伸出窗外,横搭在街道上空,因此阳光一向不能朗朗地照在道路上。这次愉快的出行,沿途没有一个细微之处可以逃脱我的双眼。我往窗外张望,前前后后一览无遗——前面是垫着蓝色护肩的高大轿夫,道路两旁是残破歪倒的房屋,后面是身穿蓝衣的轿夫和刚刚走过的曲折街道。

裕庚一家。右一裕庚,右五裕容龄,右六裕庚太太,右八裕德龄,右九裕罄龄

看到街上的行人恭敬地为我父亲让道,我感到很骄傲!我静静注望着窗外的世界:一个小的叫卖声清晰地传向四方;一个瞎了眼的乞丐在石路上艰难地摸索着前行;一个理发匠在墙角里经营着他的小生意……挑水的苦力来来回回地走着,有空着桶到河里去的,有挑上水往回走的。那些摇摇晃晃的水桶,虽然盖着板子,但还是泼了一路,这样子把水挑到家里不知要洒出多少。小路因此更湿、更滑。

……

小时候,我见到的沙市老街也是这样。那时候,沙市街巷交错,人烟密集,所谓“九十九巷,每行占一巷”,百业兴旺,市场繁荣。每家每户吃水,都要用水桶到大江里去挑。没有壮汉的家庭,就得买水吃,于是,一大批靠挑水为生的劳工,终年忙碌在沙市的大街小巷。德龄所处的晚清年代,沙市的所有街道如青石大街,三府街,堤街,巡司大街,丝线街,殷家巷街等等,地上全是用青石铺成,由于挑水工的常年劳作,水滴不断从水桶里泼出,因而,街上总是湿漉漉的。她所的“挑水的苦力来来回回地走着,有空着桶到河里去的,有挑上水往回走的。那些摇摇晃晃的水桶,虽然盖着板子,但还是泼了一路,这样子把水挑到家里不知要洒出多少。小路因此更湿、更滑。……”正是当年的实景写真,她为我们留下了昔年沙市街景珍贵的史料。

沙市的风俗,是不能在晾着的裤子底下通行的,否者,就会背时或遭厄运。德龄对沙市的这一习俗也写到了。她说:这次出行,我了解到不少有意思的事儿。那些横搭在街道上空的竹竿儿晾裤子时,一只裤管穿在竹竿儿上,另一只自然垂下。我发现我们的轿子一直设法避免从裤子底下经过。有个仆人专门拿了一根长棍,走在前头负责用长棍把人家的裤子收下来。我不解地问父亲,父亲告诉我:“很多人认为不能从别人晾晒的裤子底下,尤其是女人的裤子底下经过,否则会倒霉。”我听了觉得很可笑。父亲大概也和我感觉一样,因为他一边讲一边就笑了。“这种说法很荒谬,我不相信,你也不要信。不过那些轿夫们却深信不疑,你根本没法劝说他们。你看,他们总是避开人家裤子走,实在避不开了干脆就把裤子取下来!”

沙市的这些风俗,裕庚不信,他劝德龄也不要信。这些细节,深刻地表现了他们厚重的学养和西方科学意识的影响,在那种年代,这是出类拔萃之举。

晚清的沙市,有两条东、西走向且与江堤平行的主街道:南边是三府街,北面是九十埠。裕庚的府邸就坐落在三府街与九十埠中间。穿过庭院和花园,从正门可上三府街,由后门出来就是九十埠。德龄在回忆录中,不仅用白描的手法记下了沙市的街巷,而且还写出了一些平民在忙着营生,用她那双机敏的眼睛,传神写照般的为后人留下一幅幅充满生机的晚清沙市街景。

后来,德龄颠沛于祖国及世界各地。但她一生所最眷念的故土,是沙市。在所著的书序中,作者写道:“我们那时的家就在沙市”。

东山先生作《人月圆·德龄公主》叹曰:

兴亡千古繁华梦,遗存留津沙。庭院乔木,后园花草,棲尽寒鸦。外洋藏身,读书万卷,何处为家?故园一新,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2020年9月2日

沙市堤街:在声音里徘徊

沙市,西接蜀江,东连吴会,北通襄汉,自古为南北物质集散和西南各省进京的必经之路。因此,沙市港,在长江中游举足轻重。自唐以来,大堤锁住了江水。上起新河口,下至盐卡,全长二十四里的江北堤岸,遂成繁华喧阗之长街闹市。名商巨贾,齐聚于斯。明人尝诗记其盛,云:“记得当年踏碧莎,沙津无物不繁华。舟船夜贳千门酒,楼阁春藏十里花。”市场繁荣,备极其盛。

如果说沙市以堤为命的话,那么沙市的堤街则是沙市城区扩展的基础,依托江堤,堤外的滩街则是城区扩展的触角。这样的发展过程始于沙市市镇的产生,直至堤街的拆除。

唐时,蜀舟吴船欲上、下者,必于沙头停泊,商贾、船夫过往频繁。随之江堤上出现一些货摊,史称“列肆”。“列肆”即是沙市堤街的萌芽,唐诗人刘禹锡在《堤上行》中留有“长堤缭绕水徘徊,酒舍旗亭次第开”的诗句。“旗亭”即是古代管理集市的地方。沙市的江堤不仅为沙市提供了安全保障,而且还为各方商贾提供了停泊码头和货物交易场所。

至宋,沙市江堤已从唐代货物交易场所跨入“街道”行列,成为名副其实的堤街,是沙市通过水上交通与外界联系并向其他地方辐射的闹市区了。此时沙市是城市发展的基础。依托江堤,随之而起的是滩街。元明时期,由于城区向南不断扩张,于是在沙市沿江滩岸上开始形成滩街,初时仅为造船、修船的作坊以及临时货栈等,至清代,滩街发展尤为迅速,不仅有江堤外的沿江各街道,而且还有上抵观音矶下至二码头的外滩街道。

我们先来看看宋代的沙市堤街:

1164年(隆兴二年)的春天,陆游由于“交结台谏,鼓唱是非”,本在镇江府通判任上,却被罢官还乡。

在山阴镜湖之滨闲居了四年,经过多次上书,45岁的陆游终于获得朝廷许可,得到夔州(今四川奉节)通判一职。通判,不过是辅佐知府处理日常事务的办事员。对偏僻山城中的一任小官,早年的陆游肯定会不屑一顾,但此时的他已经没有挑拣的余地了。于是一家老小,赶往四川赴任。

民国时期的沙市堤街

经过长途跋涉,船到沙市。一靠岸,陆游就想下船,到前贤杜甫呆过的沙头城里去看看。但受到随其入川的继室王氏劝阻。陆游心里老大不高兴,但也没有动步,也不开口,他侧身躺在船舱里,从篷隙回望江上,见大江东去,雪浪翻卷,此地正是三国时的古战场,如今江涛依旧,却物是人非,自己满腔报国之志,亦壮志未酬。想到这里,他翻身坐起,默默地取过纸笔,借景抒怀:

游子行愈远,沙头逢暮秋。

孙刘鼎足地,荆益犬牙州。

写完,王夫人见陆游怏怏的,遂请陆游一同到堤街上去看看。陆游心想,堤街有什么好看的?转念一想,觉得这样闷坐船舱,一家十余口人都不安宁,因而,决定去堤上转转。漫步不久,陆游发现堤上居民的口音,并不是说的湖北话,而是说的四川话。这引起了他的注意,仔细一了解,原来堤上居民大半是四川人,或者是四川人的亲家。沙市堤街,真可算是蜀人街了。

在堤街上转了一转,只见堤街上房屋栉比,店铺如林,酒帘飘摇,字号参差,不禁大喜。又见不远处,一家门店上有块楠木掐蓝的大招牌,上书“茂源粥铺”,走近一看下款,“鲁直醉书”,字迹遒劲有力。陆游大为惊讶,此乃先贤墨宝。他走了进去,只见店楼高阔,壁上多名人字画。小间里,漆黑珵亮的八仙桌,四周配有八把太师椅,角里一应花木摆设,清幽雅致,陆游精神为之一振。当即踱进房间,在太师椅上坐下来,王夫人及家眷紧随其后,都一一坐好。上茶毕,又请王夫人点菜,她亲点了名菜虾蛋、海参、虎皮鸽蛋、酒灸鹅掌、红烧鱼翅、褂炉鸡鸭、叉烧猪方。又要了两盘点心:火腿焦饼、枣泥酥饺。陆游甚为高兴,不一会菜上齐,八碗八珍粥亦上桌。室内顿时热雾缭绕,香气扑鼻,陆游已迫不急待,拉过碗来,哧溜哧溜喝起粥来,大家一看,也哧溜哧溜起来,满室碗盘叮当,如风卷残云,杯盘狼藉。食完,陆游诗兴大发,在壁间的留题处,题诗一首,曰:

世人个个学长年,不悟长年在目前。我得宛丘平易法,只将食粥致神仙。

落款:陆游饱书。的确,食粥,乃长寿之道。从此,陆游常以粥为主食,活了八十五岁,在南宋,他是最老寿的一位。

第二天,他继续与夫人一起游览堤街。江上奇观,让他惊叹不置。那江里的水,绿得像酒一样,江边系着的的朱舫一艘挨着一艘,首尾相连。江里向东去的船,挂着高帆,打着鼓,飞流而下;西上的船只,橹座上系着篾缆,艰难的前行。江边的伏波古庙,正被清新的江风吹拂着;东望武昌,西望白帝,似乎都在眼前。堤街楼上的美女倚着栏杆,笑着迎接客人,宴席间一曲情歌还没唱完,千杯酒盏早就空了。这时,天上濛濛的飘着雨丝,他放眼向堤下的沙市城望去,千家巷陌纵横,在雨雾里,朦胧飘渺。街道繁盛,密密麻麻的橘树正开着花,在细雨迷蒙中如仙境一般。

堤街上住着的多半是四川人,他们很好客,提着土铛,争先恐后地为客人斟一杯茱萸茶。陆游陶醉了……

他吟哦片刻,提笔写道:

楚江鳞鳞绿如酿,衔尾江边系朱舫。东征打鼓挂高帆,西下汤羊联百丈。

伏波古庙占好风,武昌白帝在眼中。倚楼女儿笑迎客,清歌未尽千觞空。

似乎意犹未尽,又云:

沙头巷陌三千家,烟雨冥冥开橘花。峡人住多楚人少,土铛争上茱萸茶。

长江风物,尽收笔底:沙头景观,百世流芳。

堤街上的建筑,除了商铺店门之外,还有政府的行政设施。比如,堤工局就是。

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有个同学叫王满进。一次在我家玩,正逢吃饭,我妈留他一道吃。小孩子很随意,并无客套。吃完饭,王满进要回去。我送他出门,他说:

“你妈妈做的那盘肉,真好吃,我从来没吃过。”

一天中午,放学了。王满进从后面追上来,对我说:

“今儿我妈接你到我家去玩,去不去?”

“好呀。”

拆除前的沙市堤街

一上堤,就看见了堤工局,在堤街上,我不知看见它多少回。那是一栋高大的城堡似的建筑,屋身很长,十分坚固。它的基座,全由大青条石垒成,青砖墙用略带淡黄的水泥粉刷得煨贴整洁,墙上爬满了扒山虎,一丛一丛地,极其茂盛。

可这屋里到底是么样子,我从来没有进去过。我跟在王满进后面,来到屋里,一排屏风边,有个小门,从门里进去,是个天井,两边是房间。走过天井,是大厅。厅两边好像是办公室,里面的人都坐在办公桌前,静静地,或看书,或画图。大厅过后,是一条很窄的通道,过了通道,是个客厅,布置的很讲究。靠壁一溜沙发,茶几,板壁上挂着字画,中间一张大圆桌,桌周围放着一圈长靠背镶金漏花木椅,地板,极干净,几乎纤尘不染。右边是房,听见脚步声,从门里走出一位少妇,烫发,天青色旗袍,高跟鞋,橐橐地响。她满面笑容,很和蔼。

我向他鞠躬:“伯母好!”

“啊,好,好,不须讲礼!”

她把我们往屋里让。这间房,虽不大,但很精致。一张圆桌,一色的腰圆形坐凳,靠南壁摆着单发和茶几。我在圆凳上坐下来,伯母倒了一杯茶,放在我面前。不大一会,伯母用盘子端出四样菜,飘着一股清香。接着,又端出一个小瓷盘,里面盛着白米饭。还有三个小瓷碗和筷子。她先用小瓷碗盛了饭,双手放在我面前,轻声说:

“来,吃饭吧,随便些,就像在家里一样。啊!”

过了年,王满进的爸爸调到省里去工作了,他一家也迁往武汉。从此,我再没见过他。王满进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小孩,他的家庭也是诗礼传家的好家庭。王满进在我家里,只不过随茶便饭地吃了一顿饭,她妈妈就把我专门接去,待如上宾,做了一桌菜款待我,藐予小子,何德何能!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代的人,真的好纯净,所谓投之胡桃,报以琼瑶。

王满进他爸是沙市堤工局局长,也是官吧!东山先生作《仙吕·醉中天》赞云:

一生铁关梦,漂泊环宇中,沙市堤街寻粥真放翁。

江上雪浪涌。诗礼传家一堤工。轻轻儿走动,承续华夏礼仪重。

2020年8月15日

沙市邓家考略

沙市,邓姓较多,然就大系而言,可分两族。一族为铜邓,在九十埠(今胜利街)建有祠堂;一族谓铁邓,在邓家渊(今三弯路)立有邓氏宗祠。

所谓铜邓,乃邓氏重要一旅。他们经商做生意,商铺林立,市场繁荣,使沙市成为商埠重镇。顾名思义,铜邓,都很有钱,屋宇连街,富甲一方;做官者很多,文化品位亦高。他们于清道光年间,从荆门陆续迁来沙市。沙市名士邓述祜先生尝言:“从荆门蛟尾迁来的邓家,到底姓什么,已很难考证。据说原来姓熊,是熊廷弼的后代,纯属编造。此邓姓原来是黑龙江省的人,是否姓‘顿’,因同满洲进关,属汉旗军人,不识字。此邓姓到现在,已传到了十五代人,自然就姓邓了。”

铁邓,是东汉名将、南阳侯邓禹之嫡裔。铁者,铁血武士之谓。他们守疆保土,为国建功立业。建于东郊(今三弯路)之宗祠眉额为“南阳侯国”;其联曰:“东汉家声远,南阳世泽长。”这是一副集史迹、寻根二者兼备之堂联。东汉是邓家族史上最为辉煌的时代之一,上联即讴歌直系祖邓禹等东汉诸公彪炳史册的光辉史迹,千古传唱。下联指南阳为邓姓发祥地,南阳的邓姓子孙千秋万代,生生不息,世代相传。

邓姓,源于《夸父追日》。《山海经·海外北经》说:“夸父与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饮。饮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化为邓林。”河南邓州之名即源于此。《路史·国名纪四》载:“邓,仲康子国,楚之北境。史云阻之以邓林者,今之南阳。”今邓州市西南30公里的林扒镇,古称“邓林镇”,另有村名邓岗、邓营,这些村镇的命名,即与古邓国有关,其都城在今邓州市境。

邓家巷,为沙市富商邓氏家族聚居地。巷内邓氏祠堂,为其家族祭祀圣殿,遂名

邓姓始祖邓伯温,曾在黄帝时加入中原地区的部落联盟,并跟随黄帝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到了夏朝初年,夏王仲康把他的儿子分封到了邓地。入商以后,商王武丁将其叔父封到了邓地,并建立了邓国。

武丁的叔父姓曼,名德阳。曼姓是少昊之子的姓氏,少昊乃黄帝之子,东夷部落的首领,号金天氏,以鸟为图腾。少昊有二十四个分支,主要活动在今山东境内,至今曲阜尚有一座少昊陵。少少昊陵。少昊之子就是三皇五帝之一的颛顼帝,因有功被少昊赐曼姓,一直下传到殷商,曼姓在邓地立国后,邓国亦被称为邓蔓或邓曼。西周时期,邓氏与周王室之间的关系十分密切,邓国版图被视为周王朝的南部领土。西周全盛时期,尝提及“巴、濮、楚、邓,吾南土也”。

由于邓氏得姓始祖曼,是殷商第十四代君主武丁的叔父,而殷商的王室又是黄帝轩辕氏的子姓后裔。因此,邓氏家族属黄帝世系。

后世所说之邓国,多指邓曼所建之邓国,邓姓人在编排世系时,也多以邓曼为血缘受姓始祖。

沙市邓家之邓嗣德、邓嗣明、邓嗣平、邓岚尝于2008年3月24日,驱车河南邓州寻根问祖。12时许,我们来到市区东南3公里处的八里王村,拜谒邓氏十九世祖、邓国侯吾离之陵寝。

吾离名宣,字吾离,是继一世曼公之后的十九世邓侯。在位时正值春秋末期,列国纷争,邓国虽是侯国,面积却不很大,又处在中原南进、荆楚北图的孔道上,是南北相争之地。为保一方平安,谋求邓国发展,吾离积极推行睦邻友好政策。公元前705年,他偕同谷国(今湖北谷城)伯赢绥一起聘问鲁国,修邻好,学周礼(事见《春秋·桓公七年》《左传·桓公七年》),次年,他又参加了楚武王在沈鹿(今湖北钟祥东)召集的沈鹿会盟。由于他内修政理,外结邻好,使邓国中兴,屹立于列国之林,被称为中兴之君。吾离约于公元前700年病逝,薨后葬于国都南郊,历经2700余年风雨沧桑,陵存至今。吾离陵是现存惟一的邓国国君的陵墓,人称“天下邓氏第一陵”。

吾离陵显然刚修葺一新,围墙高耸,四周松柏翳翳,芳草青青,陵前石碑题刻着“邓国侯吾离陵”六个古隶大字。守陵人告诉我们,吾离陵原来方圆六丈余,周围有一个麦场那么大,大小陵墓共五个,周围还有石牌坊、石马、石人等附属建筑,无不高大雄伟,形象逼真,但由于战火和“文革”破坏,所有文物均被捣毁一空。为了加强对吾离陵的保护工作,2002年,邓州市人民政府决定重修吾离陵,建吾离陵园,陵园占地百余亩,现一期工程已竣工,二期工程正在筹建中。去年一期工程竣工后召开了竣工典礼和邓氏宗亲联谊会,作为邓氏子孙,我亦收到宗亲会之邀请函。世界邓氏宗亲总会理事长邓念慈及全体理、监事赠锦旗一面,上书“福荫胄裔”,盛赞吾离功德,并冀邓姓盛亢荣庆。近几年来,美国、泰国、马来西亚、香港、台湾、广东等地的邓氏宗亲先后组团回邓地寻根,拜祭吾离。吾离陵已成为邓州与海内外邓氏宗亲加强联系的纽带和桥梁。

我们买来香烛纸表祭拜吾离公,谒毕,驱车来到陵北15公里处的夏集乡邓营村。这是邓姓后裔居住比较集中的一个自然村,有300多名邓姓人。79岁的邓云老人告诉我们,原先村里有一个很大的祠堂,里面供奉着邓姓先人的牌位和石碑,墙上还画着邓吾离等邓姓名人的图像。现在祠堂没有了,祖先留下来的古迹也很少见到了,但他知道,他是邓姓的子孙,祖辈传下来的血脉和根系并未断绝。

沙市邓家祠堂,位于今三湾路口,乃东汉名将邓禹后人聚居地

事实上,何止“没有断绝”,经历了3200多年的迁徙繁衍,直到今天,遍布海内外的邓姓人仍然以“南阳”为堂号,称自己是“南阳邓氏”。改革开放以来,远在美国、泰国、香港、澳门、深圳等地的海内外邓氏宗亲会等先后多次组团和派人回邓州寻根,祭拜先祖,与“老家”人共同交流社会、经济、文化发展经验。1992年秋,一对旅居美国的邓姓兄妹远涉重洋来到邓州,参观了邓州博物馆,访问了邓营。1999年10月,香港屏山的邓氏宗亲会一行10余人回邓州寻根,他们来到夏集乡邓营,捐款40余万元,为村里建起了一所高标准的小学校。如今,这所学校已成为远近村庄最漂亮的建筑。村民们在学校教学楼前立碑,铭记了海内外邓姓人寻根助教的一片赤诚之心。广东东莞的邓姓人也念念不忘与“老家”邓州人的联系,1998年,他们特聘邓州市文化局一位考古专业毕业的大学生前往东莞,专门从事邓氏文化研究,如今,这一研究已成为联系东莞、邓州两地社会及经济交流的纽带。

河南邓州不远处有个地方叫新野,它是邓姓主要郡望之一,孕育出一代又一代名人。如东汉房子侯邓晨,娶刘秀之姐为妻;东汉的高密侯邓禹,在刘秀的二十位宿将中排名首位;蜀国的车骑将军邓芝,是邓禹的后代;魏国的征西将军邓艾、汉献帝奋威将军高乐乡侯邓展,可谓群星璀璨,万古流芳。

谱载,邓禹第七代孙邓骘之十九世孙邓超,因仕宦而迁居江西宜春,成为江西邓姓之开基始祖。邓姓南迁闽粤始于宋景定年间(即公元1260年以后),宋末元初,有名士邓向游学粤东,落籍南雄。明洪武十三年(1380),邓超二十九世孙邓刚由江西徙居广西全州,邓刚弟邓果因仕钟祥训导而落籍湖北石首,那么,九十七世祖邓果乃湖北石首邓氏始祖。

明崇祯十一年(1638),邓果九世孙邓公一(一百零六世祖)由石首迁居江陵沙市邓家渊,为沙市邓氏家族始祖。公一公生三子,遂衍为三房。一门三父子,筚路褴褛,励精图治,艰苦创业。致使农田千顷,人丁繁盛。公一公于此为沙市邓氏开宗立派,兴建宗祠,扁书“南阳侯国”。直承曼公、禹公簪缨之余绪。

沙市,乃商贸重镇,更是人文名城。在这座小城里,邓家得到了升华和发展,耕读传家,勤于国事,让每个邓姓子孙焕发出整个生命的全部价值和意义。他们的每一段旅途,都成引以为豪的光荣历史。

在这个家族里,我们首先要大笔书写的是邓继达先生。他从小失祜,七岁即打长工受尽欺凌,但他自立自强,早年在沙市谷码头开办利达酒楼,后被倭寇所毁。1949年,他在率领穷苦百姓的生产自救中,功业卓著。1950年12月,被沙市人民选举为湖北省第一届人民代表大会代表,赴省与当年的省主席李先念及各界同仁共商国事,为沙市市政建设建言献策,载入大会史册,成为邓家历史上最闪亮的一笔!的确,沙市邓氏家族,秉承保家守土之遗传,为国家、为民族倾情奉献,如大树一样,光荣被写进了年轮。一个个体生命,能做的也无非是尽情完成自我的所有可能,把那过程酣畅淋漓地呈献给时间,以此印证存在的意义,获得存在的价值。家族中的邓嗣德,几岁就失踪了。不料,三十年后,他安然回到了沙市。成为沙市市第二医院的外科大夫,一把刀,救人急难,活人多矣,名声震于湘湖。原来,他是解放军部队中一名军医,转业回乡。邓嗣平,荆州电视台资深记者,沙市政协常委。从小热爱摄影,酷爱金石书画,八十年代,他的一幅摄影作品《晴》,艺压群芳,荣获当年摄影大奖一等奖第一名。作品悬挂在市政府前的橱窗里,万人驻足。他的书画作品被编进《光耀盛世——当代翰墨巨匠》(天津出版集团·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 2013。8)与之共列者为张海,沈鹏,使邓氏家族之辉煌臻于极致。邓嗣和,总建筑师,终年忙碌在建筑工地,把他的智慧抒发在大地上,他设计并督建的一栋栋高楼,横空出世,直顶蓝天!他的价值就像头顶闪烁的星辰,虽微小,却最终会汇入人类生命的洪流,成为深远博大的星空的一部分。邓嗣凤,自幼聪明伶俐,记忆力超群,其子蒋鹏博士后出站后,为南京河海大学数学教授,其论文,多次在国际顶尖学术期刊上发表,并作为访问学者几次赴美讲学。邓嗣玉,心灵手巧,一朵花,在她的钩针里,神形毕现。他的孙子张籽轩,才三岁半,唐诗宋词,倒背如流,震惊四座。邓嗣斌,著名书法家,在全国举办的书法大赛中,当场挥毫,荣获二等奖。他创办的书琴艺术幼儿园,从幼童抓起,孩子们个个能书善画,艺传江津。在全国书法大赛中,屡拔头筹。

沙市邓氏家族,是个忠心为国,保疆守土的家族。那些人,那些事,他们的音容笑貌、喜怒哀乐很像我们熟悉的金朋玉友。我的这些记录,也许会成为古老史册间探出的一颗新芽,

带有现代人的审美气息、认知习惯,也带有日常视野下朴素的体温和语调。他们所具有的文化精神和文化品格,那种中国式的斯文,中国式的风骨,必将在华夏大地和节气里始终牵动着人们的心。

东山先生作《瑞鹤仙·邓家祠堂》叹曰:

汉家宫阙碧,戎马倥偬里,赫赫战绩。高密封侯日,平明看瑶草,金铺画壁。云台名将,二十八,高踞首席。敦儒学,教十三子,各守一艺难觅。愁寂,梅花憔悴,房舍萧疏,太傅敛迹。三世遭嫉,子弟出,四方逸。想侯国春晚,聚族而居,菊老松坚旧宅。叹宦游,索寞情怀,斜阳照夕。

荆江亭的纪念

岁月大浪淘沙,英雄美人霓虹一现。

我所挂念的依然是故土风物,腹有诗书的乡贤,以及为家乡建设而名重南金的仁人志士。

屹立在刘大人巷的宽大堤梗上的荆江亭,承载着厚重的历史沉积,提拽着人们已经慢慢淡忘的建设者的那些往事。

我的纪念,就从它诞生的那刻起。

1952年秋。

我依然背着画板,到处去画画。画古老的荆州城楼,画残破的开元观,画城墙下的桃花,画春秋阁,画马河边上的农家小景,画塔桥外的接待寺,画大江之滨的万寿宝塔,画奔腾急流中的涌进小船……

那一天,我来到刘大人巷堤上。这一段,是长江回流处。在这里有一个大弯,因此,堤面显得宽大厚重。场子上堆满了汉白玉条石,许多石匠正在这里开斫石面。我兴冲冲地走过去,看见有一些石面已经开凿如镜,几个石匠正在打模子。有几块已经打好,正在雕琢,那是共和国的领袖们,为荆江分洪的题词。《人民日报》曾经以头版、套红登出。还有几块浮雕,一个蓄着长发的美术家,在用红土勾轮廓。我急忙拿出画板画速写,他细长的身材,佝偻着,垂下的长的,略有点卷的头发,一手提着红土桶,一手勾画轮廓的神态,尽现于我的画幅中。大约他画完了,一抬头,看见我在画他。似乎很有兴致,他向我走过来,立定,端详我半天。才问:

“小朋友,画么施呀?”

一口汉腔,但他和颜悦色。我说:

“画你呀。”

“哦,我能看看吗?”

“画的不好,恁别笑话。”

我把速写递过去,他一看,立即显出惊异的神色。笑笑说:

“嗯,轮廓很准确,线条简炼,不错嘛!”

“你还画了些么施?”

我拿出了城楼,桃花,农家小景……他一张一张地观赏。边看边说:

“嗯,练过素描和色彩,不错啊。这么点年纪,你长大了就去学画吧!考我们学校,广州美院。”

这时,一个中等个子,满脸慈祥的中年男人,走过来,喊:“柳老师,走,吃饭恪。”那柳老师边走,边回过头来,说:“这孩子很不错。”

那中年人,回头向我笑笑。

……

不久,荆江分洪纪念亭初步建成,还有些工人,正在做一些装饰性的煞尾工作。

亭为六角歇山殿顶式,东西两座。亭尖离地面约10米,六根水泥支柱呈六角型摆布,向上延伸与六角亭顶相吻。水泥条凳使支柱相互连接,并留出南北通道,以供游客浏览休息。亭顶尖端向上弯曲,檐下六面有各式彩绘木雕,左右各两只和平鸽,中间为红五角星,绚丽多姿,颇为壮丽。两亭中各立有两米高的汉白玉碑,分别刻有914名荆江分洪工程英模名单。两亭中间高耸着纪念碑,通高13米,庑殿顶,碑座刻有人物浮雕,挑土飞硪,神形毕具,这大约就是那位美术家的杰作。纪念碑正中有毛主席的亲笔题词:“为广大人民利益,争取荆江分洪工程的胜利!”云舞龙飞,确有怀素之风致。

我的母亲,一个极普通的家庭妇女,为了荆江大堤加固,为了子孙万代的安康,她加入了荆江加固修堤工程的劳动大军。那时,劳动强度极大,早上六点上工,直到晚上六点下工,全是尽义务,没有一分钱的报酬。在工地食堂吃饭,得交伙食费,我跟着母亲,同样,也交一份伙食费……

荆江纪念亭素描

那汉白玉的英模碑上,没有我母亲的名字,她的名字,永远刻在我的心碑上……

那一年,我几乎天天都要到纪念亭去写生,全用素描,有单个亭的写生,也有亭和碑的组合写生,还有木雕花草的局部写生,画了一张又一张。一天下午,我正聚精会神地画那块大碑及远处的房屋,突然,一只大手轻轻拍在我的肩上。我一机伶,回头一看,不认识。他弯下腰来,轻声说:

“不认得我啦?”

我仔细看他的脸,脸较黑,有几棵雀斑。一脸慈祥,带着浅浅地笑。哦,想起来了,他就是那天喊美术家柳老师吃饭的那个中年男人。我赶忙站起来,说:

“认得,认得。”

他大笑起来,说:

“那柳老师,是很有名气的雕塑家。他很看重你,在我面前不只一次地说,那小孩很有造就,

啊,要培养,不能浪费哟。找了你好久,今儿算把你找到哒,我们交个朋友吧!我姓姚,在

建筑工作,是这个纪念碑工地的工长。走,到我办公室去坐哈恪。”

“好!”

他把我领到纪念碑后临时搭建的的三间草屋前,开了中间的门锁,我跟着他进了门。屋里一张床,一张办公桌,屋角还堆着一些汉白玉石料;靠办公桌的那面芦席壁上,贴着几张花花绿绿的画。我走过去,仔细看,原来都是画的荆江分洪纪念塔,塔身全用直尺画成,又像是建筑图纸。看完,我在一张条凳上坐下来。姚叔叔满脸笑容,拿起水瓶给我倒了一杯水。然后他坐在办公桌边的靠背椅上,笑嘻嘻地说:

“怎么样?咧些画都是我画的,提提意见。”

我也笑笑,说:

“姚叔叔还会画画,画的好哩。”

他满脸通红,连说:

“不,不,瞎画哩。我正想向你学两下子呢,你能把你画的给我看看吗?”

“好的。”

我忙从画板上,取下这几天的所有画作。递给他,他如获至宝,一张一张地欣赏。一边说:

“画的好呀,立体感真强,那白石头像真的,又细又白,又有硬度。”

他正看得起劲,我突然问:“姚叔叔,恁是不是在建筑公司工作呀?”

他抬起头,望着我,说:“对呀!”

“喏,恁认不认得邓继达呀?”

“认得。哎,你也认得他呀?”

“嗯,我是他儿子啊!”

他大吃一惊:“真的,我和你爸是好朋友呢!咧不是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吗?怪不得别人都说,老邓有个聪明儿子,画画得好,果然名不虚传呐。”他大笑起来,我把那些画都送给了姚叔叔。

他高兴得不得了,说:

“走,到宝塔河给你买橘子吃恪。”

他一把把我举起来,扛在肩上,锁上门,大踏步朝宝塔河走去。我好象成了巨人,觉得土地离我好远好远……

20世纪50年代的沙市宝塔河

时间已经过去了七十年。当年的那些建设者们,大约已经沉入了历史的尘埃,也许没人再记得他们。当然,有些人,以温吞麻木的方式活着,也就是活着而已。而另一些人,心里藏着的一万匹华丽的锦缎和一千种纯情的诗意,鲜衣怒马,以青春的光芒,点亮历史的某个暗淡时刻,他的灵魂却上升为时间里的久远的星辰……有感于此,东山先生作《东风第一枝》叹曰:

沙头梅苏,江津柳醒,游丝轻飏新霁。卷帘看燕初归,江亭少歇方起。江流东去,夏猛涨、百姓危急。新中国,为民利益,建闸蓄水护堤。看数点、催花雨腻,更一阵、递香风细。荆江亭处静美,巨浪排山何惧。日理万机,领袖挥毫止流水。看如今、盛世安澜,风光果真绮丽。

2022年7月19日

沙市传统美食精品:焦包

长江边上有座美食名城,那就是被誉为三楚名镇的沙市,众多吃货梦寐之地。

民国以来,直至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沙市的老字号酒楼、饭馆,如雨后蘑菇,遍布大街小巷。这些酒馆,南极羊城,北抵晋豫,咸酸相宜,汉湘川味,云贵边鄙,麻辣俱全。当年位于中山大马路及巡司巷、丝线街、堤街之广东馆,山西馆,河南馆,江浙馆,四川馆,重庆馆等,终日人声鼎沸,高朋满座。

广东馆之逸仙酒家,清蒸水鱼,牛肉脯蚝油豆腐;广兴昌叉烧肉,金银肝;山西馆之全羊席、挑盐丸、虾酱羊肉、羊肉茶、牛髓汤、羊肉扁食、羊肉削面、羊肉焦包;河南馆焖牛羊肉、糊汤面、炸小油条、各种焦粘馍犹称上品。江浙馆好公道之氽猪排、鳝鱼糊、荤十锦、醉蟹、炒蟹、而蟹黄面过桥,十锦饭脱帽尤称独绝;四川馆成都楼之烧牛头,四善肉、鲜辣豆花,重庆馆川味香之桃麻鸡、宫保鸡、葱烧鸭、豆瓣鲫鱼,万丰园、大吉楼等之皮条鳝鱼鸭舌汤、净鸡肝口蘑溜鸡皮、托粱换柱。素菜馆功德林之炒三冬;党林菜根香之焖面筋和蒸菜风味尤殊。

事实上,这里所说山西馆之“羊肉焦包”,实乃好公道之绝品。

上世纪八十年代,好公道酒楼门前,一位身材高挑、动作麻利的中年人,抹着白围裙,戴着白色高顶厨师帽,浅锅上火,加油烧至四成熟时,下入包子生坯,炸至金黄后捞出。

虽然一锅能出二十多个包子,但仍然排着长队,供不应求。人们为它的外酥内嫰、肉香爽口所迷醉,这就是焦包。那位高挑的美厨,就是焦包手艺的传承人——喻学成先生。

焦包手艺的传人——喻学成先生

焦包,是一种高贵的名点。它出自沙市名店好公道酒楼。

当年“好公道酒楼”,地处繁华的中山路上段,三层结构,坐南朝北;内部设施,高雅豪华。由于它菜美饭香,清爽可口,因而生意兴隆,名满襄楚。

“好公道”老板詹阿定,浙江人。

如果把历史推回到1938年,我们就可以看到这位上海老板的精明与能干。当年,抗战兴,市面上流动人口增多,而且很多人为了生计,熙来攘往地忙碌奔波,连吃饭都要挤时间;而悠哉游哉,一顿饭不惜浪费半天时辰的,毕竟为数极少。于是,他抓准时机,搞了一顿类似现在“快餐”业务的“什锦饭”上市供应,同时出现的还有盖浇,过桥。要说“什锦饭”也好, “盖浇”、“过桥”也好,都由来已久,并不是他的创造。然而,他肯动脑筋,在“商战”中,求生存、图发展。那时候,别家的“什锦饭”规格,是猪油炒饭,上铺一层炒肉丝,名曰“什锦饭盖浇”。他却改进为在炒肉丝的上面又加盖一个酥松金黄的荷包蛋,还免费供给清汤一小碗,泡菜一碟(此即为“过桥”),而且“饭”也改为用白粳米蒸制。像这样的“什锦饭”,丰富了“盖浇”,外带免费“过桥”,有饭有莱有汤,菜能下酒,饭、汤能填肚皮。加之,他薄利多销收费便宜、价廉物美,这样既快又方便、既经济又实惠的新品种,引来了一大批世间忙碌之客。

从此,生意越做越大,于是扩大店面添厨师。光徒弟就招收了八个,这些学徒中,就有一位将来的大厨——喻学成。喻学成中学毕业后,上山下乡,20岁那年招工到好公道酒楼。学红案,做白案,师傅的十八般武艺,喻师傅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勤学苦练,慢慢地也练就了一手绝活。特别是白案,发面、做包子、包饺子,技艺精湛,曾在一百多人的比武中拿过第二名。

焦包

好公道经营点菜、包席。生意十分红火,三层楼,夜里,就像一座七彩宫殿,顾客推进涌出,包间人声鼎沸。名菜名点,层出不穷!包席,是好公道最具特色者。因而,二楼,三楼全为包席占据,客官稍有迟疑,只能在一楼吃“点菜”矣!

包席,为什么如此受宠?因为在诸多名菜中,要特上一道名点:焦包!

酒过三巡之后,焦包上桌,拈起一枚,一口咬下去,嚇,那种外酥里嫩、层层起酥之美食快感,会让你三月不知肉味哟。

焦包,是好公道的独家秘笈,它源自宫廷,如今吃货能在此享用,真乃无上荣光哦。据言,焦包最先由皇宫跌落在天府之国四川。1946年,抗战胜利后,百废待兴,重整河山。好公道老板为振兴酒楼,独具慧眼,当机立断,委派当家大师傅张定福专程奔赴成都学习焦包手艺。

说真的,焦包味道鲜美,人人交口称颂,可它工艺繁复,制作精细,非一般点心可比。

就说焦包所用的面吧,即需大费周折。这一点,师傅是不教的,全由喻学成先生自己揣摩,反复思考,反复试验,几十年如一日,才有了今天的效果。做焦包之面,乃由几种不同性质的面按比例混合而成。

烫面:其特点是容易成形。一般用来做蒸饺,油糍子等。

发面:特色是蓬松煊软。一般用来做馒头、包子、花卷等。

油面:它的长处是起酥。但凡糕点、酥饼、桃酥、月饼等都是油面制成。

这几种面,各按多少比例混合,亦大有讲究。如果比例失调,则焦包之外酥里嫩之美尽失矣!

巷子李——焦包

喻师傅说,它是在传统的焦包配料中创新而出的。

按照烫面,发面,油面的各自特点,以包子焦嫩为目标,研制出各种比例配制方案,逐一试制。最后,终于搞出了最佳产品。

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荆州市一位名叫王平的市长将沙市中山路卖给了浙江商人。于是,一条繁华热闹的民国老街从此陨落。一些著名的中西合璧的建筑群被拆除,著名老字号亦应声坍塌;好公道当然在劫难逃!王市长因为拆卖老街有功,升迁而去。可他害了老百姓,在萧条冷落的大街上,生意做不下去,喻老板只好搬迁到凤台坊,开了一爿汤包店,夜市。焦包遂绝。

时隔二十多年,焦包,又在大赛巷兴起。由喻师傅的二徒弟李志掌桌,挂出招牌:巷子李——焦包。买的人络绎不绝,吃货们大快朵颐,边吃边赞:好吃!

从此,大赛巷又多了一道传统美食。这种濒临灭绝的品种,实在来之不易,如能尝一口,三生有幸哦!

有感于此,东山先生作《渔家傲·焦包吟》叹曰:

天接云涛连晓雾,三楚名镇千帆舞。美食万种从头数,谁第一?焦包归来称翘楚!

我报路长嗟日暮,喻家绝活惊人举。传统终有传承人。风不住,大赛巷李名牌书!

2021年12月11日

(未完待续)

邓嗣明

湖北沙市人,1941年11月生,毕业于华中师范大学,湖北省有突出贡献的中青年专家,享受政府专项津贴,湖北省中学特级教师,供职于沙市教育科学研究院。湖北省文艺理论家协会会员、荆州市第一届文联委员、文联主席团成员、市文艺理论家协会副主席。荆州市第一届人大代表,沙市第一届政协委员,自1964年以来,在《文学评论》《教育研究》《中国教育学刊》《中国青年报》及各大学学报等国家级、省级报刊上,发表研究论文210多篇。他的《弥漫着氛围气的抒情美文-论汪曾祺小说的美学品格》《传统审美文化与情感教育》《审美思维与文学鉴赏力的培养》《文学作品的阅读应重 “品”》等20余篇研究论文获中国教育学会、湖北省社科院、湖北省教育厅、湖北省教育基金会、湖北省教育学会中学语文专业委员会优秀科研成果一等奖。其专著有《中国词美学》 《中国诗美学》《三楚名镇梦华录》 《三楚名镇往事录》《楚人风情录》以及《文学鉴赏300篇》《新视野阅读》《荷叶里的月光》等,分别由深圳海天出版社、长江出版集团崇文书局、陕西师大出版社、湖北教育出版社、武汉出版社等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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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顾问:黄大荣 周万年 齐家银 万华伟

名誉顾问:李光华

文学总编:郑泽华

责任主编:叶脉

执行编辑:雨后青山 越王谋差

文字校对:孙红梅、孙敏 、珍珠 、阿苏

纸刊支持:《楚都文学》《江陵文学》

编 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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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标 设计:半帘疏影

一,小说、散杂文组

叶脉 张俊 赵义勇 安然 醉剑飘香 张小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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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楹联组

黄振文 土垚 秋诗 归去来

四 ,朗诵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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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外联部编辑

雨后青山 越王谋差 桃夭灼灼 石潭 冬日暖阳 陈利平 楚红城 张卫强 苏清风 王晓露 焦淑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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