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法治周末记者 戴蕾蕾
责编 | 马蓉蓉
设分支、办论坛、搞培训、弄比赛、出报告、颁证书……
法治周末记者近日通过多方走访了解，发现这些活动成了一些非法社会组织的敛财术。
民政部官方数据显示，截至2018年年底，全国登记的社会组织已超过82万个，社会组织蓬勃发展的同时，一些非法社会组织大量出现。
民政部社会组织管理局相关负责人表示，党的十八大以来，社会组织得到持续健康有序发展，在支持脱贫攻坚、服务群众、服务行业、促进经济社会发展等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但仍有一些非法社会组织拉大旗作虎皮，行骗敛财，损害公共利益。
敛财术之一——设分支、搞培训、颁证书
“这些非法社会组织，名字非常牛，什么中国某某军人福利基金会、中国廉政建设某某中心、中国正义某某联盟等，他们顶着各式各样的头衔，在他们的牌匾上、办公室里、网站上很多都挂着国徽、国旗，甚至有些还挂着党旗，对外宣传上，都号称有中央、国家的支持，很多都设有分支机构，开展授奖、授勋、授牌等仪式活动。”北京市民政局综合执法监察大队的汪洋将非法社会组织比作“牛魔王”，实际上，这些非法社会组织“拿手的就是骗人，擅长的就是演技”。
今年5月，北京市民政局执法部门依法取缔的“中国国学院”及其下设的“中国国学院数字全息研究院”等机构就是典型的非法社会组织。
“中国国学院”位于北京市东城区灯市口，自称是由东方华夏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和“中华民族文化艺术院”批复成立的，但经调查，东方华夏文化遗产保护中心的批复文件为“中国国学院”伪造的虚假文件，并且“中华民族文化艺术院”自身就是非法社会组织，已于2019年1月被民政部依法取缔。
“中国国学院”下设“中国国学院数字全息研究院”等二十多个学院、国学同学会等，曾与多个企事业单位举办“国学大讲堂”和《国学新时代》高峰论坛等活动。在北京、宁波等地设立多个国学基地并颁发牌匾，举办系列研修班，认定“国学使者”，颁发证书。
“它们假借服务‘国家战略’的名义，打着弘扬国学、推广传统文化的幌子，伪造批复文件，影响恶劣。”相关负责人表示，“非法社会组织侵害群众的合法权益，破坏社会组织正常发展秩序，一些打着‘中字头’‘国字头’的非法社会组织更是损害党和政府的形象。”
敛财术之二——出报告
中国政法大学教授何兵近期发布了一则消息，称其在办理一个特大诈骗集团案中，发现鉴定结论极荒唐。“研究后发现是非法组织，向杭州相关部门投诉。昨天杭州市民政局作出行政处罚，认定是非法组织。此前杭州市价格协会撤销了该组织。而这家非法组织已为28家法院出具鉴定意见。”
法治周末记者从何兵处确认了该条消息。据了解，这是一家叫做杭州市价格鉴证专家委员会奢侈品价格鉴定中心的机构，之所以被举报，缘于律师们在一宗特大诈骗集团案中的发现。
据《上游新闻》早前报道：由故宫博物院出品、市场销售价格13.8万元的“故宫乾隆三宝”最终鉴定价格为3300元，相差41倍。而出自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江西省政府特聘“井冈山学者”、被誉为“窑变之父”李砚祖之手的一只《锦绣山河》山水瓶，市场价60万元，最终鉴定价格为3000元，相差200倍。徐悲鸿再传弟子吴进良的3幅市场售价12万元的立轴画作被鉴定为仅值200元，缩水高达600倍。
如此大的差异，律师们却发现出具专家意见的杭州市价格鉴证专家委员会奢侈品价格鉴定中心，既非事业单位，也非依法登记、注册的社会团体组织。
此后，律师向有关部门投诉。
7月17日，杭州市民政局发布《行政处罚决定书》，确认：杭州市价格协会于2011年8月22日下设分支机构杭州市价格鉴证专家委员会，于2014年9月15日在杭州市价格鉴证专家委员会下又设立分支机构杭州市价格鉴证专家委员会奢侈品价格鉴定中心，违反了国务院社会团体登记管理条例第十七条第一款之规定。
在社会团体登记管理条例第十七条中有这样的规定：社会团体的分支机构、代表机构是社会团体的组成部分，不具有法人资格，应当按照其所属于的社会团体的章程所规定的宗旨和业务范围，在该社会团体授权的范围内开展活动、发展会员。社会团体的分支机构不得再设立分支机构。
依照这一规定，杭州市民政局对杭州市价格协会作出警告处罚，责令改正。
法治周末记者在中国裁判文书网以“杭州市价格鉴证专家委员会奢侈品价格鉴定中心”为关键词搜索，发现可以查到文书32件，其中2016年3件、2017年9件、2018年17件、2019年3件。基本为涉及到财务的偷盗抢骗类案件。
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教授刘俊海向法治周末记者表示，无论法院是否采信，杭州市价格鉴证专家委员会奢侈品价格鉴定中心这一违规设立的机构都对审判工作产生了影响。
非法社会组织不只出具鉴定报告。此前在业内流传的《2018年Q4中国电子商务用户体验与投诉监测报告》由一家名为“电子商务研究中心”的研究机构发布，给全国30家零售电商进行打分，并分别给出“建议下单”“不建议下单”和“零分须重视”的评级。
而这家为电商评级打分的组织，却出现在民政部2018年2月24日公布的第三批涉嫌非法社会组织名单中。
敛财术之三——办比赛
“2019肖邦国际青少年钢琴(中国业余组)公开赛”从今年5月开始在全国组织报名，并在2019年8月中旬开赛。
法治周末记者从陕西一位琴童家长处获得了陕西赛区报名通知，通知显示，这项比赛的主办单位是中国青少年文化艺术交流协会和中国钢琴学会两家单位。但法治周末记者在民政部社会组织管理局的官方网站，均未查询到这两家单位的登记备案信息。
法治周末记者在公安部境外非政府组织办事服务平台，也未查询到上述机构的备案信息和临时活动登记信息(《中华人民共和国境外非政府组织境内活动管理法》规定，境外非政府组织在中国境内开展活动，应当依法登记设立代表机构;未登记设立代表机构需要在中国境内开展临时活动的，应当依法备案)。
值得注意的是，与陕西赛区不一样，京津冀选拔赛和浙江赛区的报名通知中声称此项比赛的主办单位为“美国肖邦文化艺术基金会(CCAF)”。但公安部境外非政府组织办事服务平台上，也未显示“美国肖邦文化艺术基金会(CCAF)”的任何合法信息。
前述琴童的家长表示，他们是从钢琴老师处听说了这个比赛，还交了400元报名费。
而据陕西当地媒体《华商报》在7月18日报道称，陕西省文化和旅游厅市场处办公室工作人员高先生表示，钢琴比赛确实也是文化活动，应该归文旅厅管，但它又是比赛，目前文化部门的相关政策、法规对比赛审批的部分又不太完善。现在是哪个部门在监管比赛，该工作人员不太清楚。
重拳整治
“非法社会组织的违规活动对审判工作、企业经营、人民生活产生了不良影响。”刘俊海说。
正是为了杜绝这一不良影响，近年来，民政部门加强了社会组织领域的执法。
社科院日前发布的《中国社会组织报告》(2019)蓝皮书指出，2018年以来我国针对社会组织的打击整治、清理规范、审核处罚、登记把关以及综合监管等方面的力度之大为近年来所罕见。
2018年，北京民政执法部门取缔了此类组织31个。
2018年3月28日，民政部、公安部联合召开打击整治非法社会组织专项行动部署工作视频会，对集中打击整治非法社会组织专项行动作出部署，自2018年4月1日至12月31日，打击整治非法社会组织专项行动持续了整整9个月。
蓝皮书指出，打击整治专项行动从开始到2018年年底，民政部门曝光涉嫌非法社会组织300多个。采用取缔、责令解散、劝散等方式依法查处非法社会组织5845个。
尽管如此，8月16日，民政部社会组织管理局副局长廖鸿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目前，合法登记的行业协会商会收费已日益规范，但一些“离岸社团”“山寨社团”仍在假冒各种行业协会商会名义向企业非法敛财，既增加了企业负担，又扰乱了合法登记行业协会商会正常发展秩序。对此，民政部门下一步将持续加大对非法社会组织的打击整治力度，重点打击假冒各种行业协会商会向企业敛财的非法社会组织，切实防止“李鬼”非法敛财。
长效打击 警惕改头换面
在取缔非法社会组织的过程中，执法人员也发现了一些问题。
民政部社会组织管理局执法监督一处的饶鹏飞表示，按照现行生效的社会团体登记管理条例，民政部门的手段就是对非法社会组织进行取缔，但取缔类似于公告的性质，对责任人，法律没有规定能够对他进行处罚，这也是导致了非法组织的责任人违法成本过低，执法部门的执法成本却很高。
刘俊海认为，要进一步加大对民政部门执法权限的规定。此外，为了避免非法组织被取缔后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改头换面卷土重来，也有必要引入失信制裁机制，让非法组织的责任人一处违法，处处受限。
“今后针对非法社会组织会逐步形成比较完善的打击惩治和长效治理机制。”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社会组织与公共治理研究中心执行主任蔡礼强在接受法治周末记者采访时指出，社会组织登记主管部门近期采取的公布涉嫌非法社会组织名单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可以在中央、省、市、县各级登记机构建立非法社会组织名单公布共享机制，能够有效防范非法社会组织受到打击后换个名头换个地点卷土重来。同时应完善多部门联合参与的社会组织信息信用监管体系，把登记主管机构公布的涉嫌非法社会组织相关信息纳入信息信用监管体系。
此外，除了社会组织登记机构、业务主管单位和司法行政机构应建立常态化的共同执法机制，形成持续的打击合力外，也可培育支持社会组织行业发展促进和监督管理组织，鼓励更多的社会组织参与促进行业净化和改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