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谁料匆匆别——写在忘年之交叶贤恩先生辞世之际 （庞良君）
2023-01-01 22:02
发布于：湖北省
2022年12月30日，腊八节。
这天一大早，远远近近的朋友发来微信，祝福腊八节快乐，有的还补上了一句：过了腊八就是年！可就是在这样一个年前有氛围的节日，我敬重的人生忘年交叶贤恩先生却不幸匆匆而别，这就应了古诗里“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的伤感之叹了。
一
一年前，他还在洋澜湖畔的沿湖路上，与我侃侃而谈，说自己刚刚在医院做了体检，身体各方面还好，只是过去伏案笔墨，腰椎有些劳损，此外，眼睛还有些问题，看书写作视力有些模糊。
2022年7月中旬，他跟我打来电话，说是报纸整版刊发了我最近写的一篇散文《人间美味武昌鱼》，且强调是逐字逐句看的，很激动，他赞不绝口评价了一番，认为这是一篇比较优秀的佳作。我知道，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勉励和鞭策我。其实，在和他相识后的三十多年的过往中，无论是他在职、还是退休后，我与他之间交流已经“司空见惯”，特别是他在退休告别“仕途”后、已经决意要回归“从文”的路子上时，他几乎是每隔三五天要跟我通一次电话，或约时间上他书房要谈谈文化方面的想法，且每次交谈，都很畅快。
大约是半年前的一天，他跟我打了一次电话，语气显得有些沉重。他想请我到他书房去坐坐，谈点事情。我这才知道，他头天是去市中医院陪老伴在病房里度过的，因为到洗手间提水，不料滑倒在地重重摔了一跤，所幸衣服穿得还多，没有造成骨折之类的病痛。他跟我谈这件事时，突然想到了生死，担心有一天会如此这般匆匆而别，便事先将这么多年积累的一些珍贵资料清理放进了一个提袋里，特交我保存并嘱我留以后写作备用。我安慰他，试图让他多开心一些。
2022年12月上旬，我抽空跟他去了一个电话，问候他的身体近况。他突然跟我说：人到了这个年纪，我算是深深体会到了“生不如死”的感受了！我听到这句话，心里猛然一怔，问他有什么不舒服，他说最近口腔溃疡，进食难受。我想到去他家里看看，又担心他坐不住，他理解我的意思，但心里又特别明白，怕给我添麻烦，便在电话里跟我说：他判断自己的时日不多了，但估计不会太匆忙离去，想另择个时间跟我当面谈点后事。可这样一拖，后面又来了一波疫情，我在外的时间要多一些，担心若沾上病毒会对他有影响，不料，就这样错过了登门去听他想跟我交待的一些事。
二
我与叶贤恩先生相识，是“文学”作了“媒介”。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因工作需要，我从中学教师岗位被调入了鄂州市教委（后改为教育局）工作。在新岗位工作时间不长，时任鄂州市政府秘书长的叶贤恩先生便听到有关方面说市教委有个笔杆子，并了解到我当年虽只有二十多岁，却在地方小有名气，已在《长江文艺》等全国一些知名报刊发表了不少文学作品。他跟有关方面的领导和部下说，想见见我。
我是个地道的农家子弟，几乎没有见过像他这样有影响有身份的领导。后来，才听机关的同事说，他是想考察我，有可能调我到市政府机关去工作。其时，省教委（后改为教育厅）也了解到我写作的专长，也跟鄂州市教委领导提出要调我到省教委去工作的要求。我当年尚是激情炽热的“文学青年”，梦想是做一名有良知的作家，对“仕途”也只是顺其自然。所以，在省教委来了“商调函”后，我还是有些“漫不经心”。而这时的叶贤恩先生，三番五次托人带信给我，希望我到政府去见见面。看到我对“上调”无动于衷，有一天便急了起来，专此安排人到市教委请我去一趟，并要我带上过去发表文学作品的一部分报刊给他看看，我被他爱惜后辈的这种态度深深打动，但因公务忙，一直拖到中午下班才去，来人说叶贤恩秘书长也下班了，但他在家里等我，我考虑他是领导和长者，便提出在街边商店跟他买点小礼物，而来人转达叶贤恩秘书长的意思，不准买东西，只带发表作品的报刊。就这样，匆匆去了他家会面，当时，他的老伴已经做好了他一家人的中餐，但他跟家里人交待，再弄几个菜，让我随他到书房单独谈谈话、并看看我在报刊上发表的一些作品后，再在他家里吃个中餐。这就是他在担任政府秘书长时跟我的第一次正式会面。
不久，他通过会议研究、组织考察等程序，将我调入了政府机关供职。我进了政府机关大约一年后，他也便因到龄退休。他在职期间，我耳闻目睹，他在党政机关里不仅有令人钦佩的“书卷气”，而且有“一身正气”，为人处世公道正派，两袖清风，尤其在勤政廉政方面应堪称楷模。
三
叶贤恩先生告别“仕途”后，意志没有衰退，理想没有退化。他似乎又回到了莘莘学子的时代，想清楚了自己的“老年时代”怎么过，想明白了自己的“后三十年”干什么。
他在职时，兢兢业业谋事干事，处事办事深谋远虑，雷厉风行，作风果断，在鄂州上下有口皆碑，尽管工作忙碌，但他在公务之余，对自己的“少年梦”、“青年梦”也矢志不渝，写诗、写散文、写小说，修地方志、编鄂州诗选、编鄂州史话，先后编辑、创作出版了《常用诗词佳句手册》《养浩斋诗稿》等多种著作，为弘扬传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宣传鄂州城市形象等方面作出了杰出贡献。
他退休后，十分关心鄂州城市经济发展和文化建设，发挥个人专长和余热，对党建政策指导、政府决策咨询等方面做到有求必应。更为难能可贵的是，他在“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方面，为考察、收集历史名人史料，不辞艰辛，甘于寂寞，先后写作出版了《张裕钊传》《黄侃传》《熊十力传》《王葆心传》《陈沆传》《李时珍大传》《湖北名人》《湖北廉吏传》等十余部传记文学，此外，他还为宣传鄂州城市和地方文化编撰出版了《鄂州通览》《梁子湖概览》等多部著作。
2019年，应市政府办公室、市委老干部局邀请，由我特此为他撰写了《退而不休“少年志”，老有所为“夕阳红”》的事迹材料，作为向中央组织部推荐表彰全国老有所为先进典型的重要资料，得到中央组织部、省委组织部认可，当年，他被中央组织部评为“全国离退休干部先进个人”。
四
叶贤恩先生秉性厚道，追求和善，为人谦逊，是现实生活中受人尊敬的“谦谦君子”。
他从小读私塾，博闻强志，新中国成立后，他考上大学，学养丰富，尤其古文功底深厚，也由此奠定了坚实的传统文化基础，形成了被人景仰的文人铮铮风骨。从一定意义上讲，我与他之间作为“忘年之交”，有志同道合、志趣相投为基础。2015年，他听说我的新诗集《母亲河》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主动打电话我要好好读我的诗集，我一直以为他对旧体诗词学有专攻，对新诗不会有太大兴趣，但他在读了我的诗集后，大为畅快，又主动提出要为我的诗集写一诗评。不久，他一口气为我写了题为“我喜欢的一部好诗集《母亲河》”的近6000字的诗评，刊发在省、市有关报刊上。
他牢记古代先贤关于是非、亲疏、荣辱、恩怨、得失的教诲，坚定明是非、知荣辱、辩美丑的人生态度，深悟“不知荣辱乃不能成人”和“无德不贵，无能不官”的人间正道，利用各种场合极力呼吁“为官要爱惜良才，不能让能者受屈；要扶危济困，不能让贫者受苦”。2019年至2020年，我响应号召，奉命到华容镇牌坊村担任扶贫工作队队长兼驻村第一书记，他当年已是年且九十的高龄，却坚持与鄂州文化界部分知名人士一道专程到村里去看望我，并深入贫困家庭、田间地头调研农村贫困状况。
文如其人，诗如其人。如今，叶贤恩先生虽然不幸匆匆离别，但其人、其文、其诗，因有“养浩然之气”，一定会常驻人间。只是“人生倏忽一梦中”，他还有诸多遗愿在“匆匆”中来不及实现，这是人生苦短留下的缺憾。
【作者简介】：庞良君，现供职于湖北省鄂州市委宣传部。系第四届湖北省作家协会理事，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湖北日报》《芳草》《长江文艺》《长江日报》《诗歌报》《杂文报》《中国文化报》《中国旅游报》等全国100多家报刊发表诗歌800多首、散文300多篇，随笔、报告文学、文学评论200多篇。作品先后入选《当代诗先锋作品选》《世界华语新诗选》《中国诗歌精选300篇》《中国散文精选300篇》《当代新现实主义诗歌年选》《中国散文大系》《湖北新诗百年诗选》等国家出版社20余种出版作品专集。先后荣获《诗歌月刊》优秀作品奖、《散文选刊》全国散文奖、中国散文学会“当代最佳散文创作奖”和“全国散文作家论坛征文大赛一等奖”等10余种省级以上奖项。创作歌词《亮剑蔚蓝》被海军部队选定制作海军鄂州舰舰歌。已结集出版诗集《母亲河》、散文集《山外山札记》等6部。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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